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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挝--拉开序幕

      老挝。
      在我没有踏上这片土地之前,不仅对她无甚了解,而且因为前站柬埔寨“脏乱差”的遭遇,几乎要丧失了游玩的信心。

      然而这旅途中的沮丧在我到达首都万象后的半小时内就消失了。老挝是人困马乏的旅行中过于美丽的一处驿站,她甚至会令人从此驻足,永远停留在了异国他乡温柔的梦想里。

      这个地处中南半岛,曾经是东南亚最大的王国之一的澜沧王国自14世纪达到鼎盛时期后,便卷入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乱纷争和殖民统治,成为西方霸权的政治阴谋中随意调遣的棋子和无辜受害的牺牲品。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无以计数的老挝人集体出走,移居国外,使原本人口稀少的国土更加荒凉。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没有改变老挝的美丽。她浓淡相宜的山水,恬静安宁的性格,以及因为磨难带来的忧伤,宛如一幅天然成就的中国画。

万象 Vientiane
      与其说万象是个冷清的首都,不如说是个较热闹的小镇。我在美丽幸福酒店安顿好行李,问了湄公河的方向,就上了街。夕阳下的街道空空荡荡,仅有三两个小贩和“突突”车夫聚着聊天。和在越南与柬埔寨的经历不同,他们并不大呼小叫地凑上来粘着你拉生意,只是点头示意,指指自己的车。我摇摇头,他们便又自顾自说话了。路上的司机开车十分礼让,时不时会看到六七十年代的跑车或那些粉色绿色的可爱的“甲壳虫”缓缓爬过。我在拐角处的超市里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冰冻的健怡可乐,以及一路上遍寻不着的小东西。坐在超市外的长条木椅上,当冰凉的感觉滑过喉咙,紧张的神经便开始放松下来。

      这就是万象,她给我的感觉甚至像某个欧洲的小城,节奏缓慢而悠闲,生活方便而随意。许多旅行者经过此地,被这种舒适而慵懒的生活方式所吸引,从而放下了行囊。我在一家小店铺买项链时,和店里那个胖胖的白人经理闲聊起来。她原来是加拿大一家教育电视台的制片人,有着令人羡慕的薪水,地位和工作经历。“我跑遍了这个世界,”她说,“可是我像个上紧了的发条,一刻不得松懈,太累了。”和老挝的偶然相遇,令她有机会完全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现在,她在这家法国人开的店里打工,学习自己一直喜欢的编织,拿一份够养活自己的工资。下班后,她可以坐在湄公河边畔,叫一扎啤酒,发上两小时的呆。都市唯一令她想念的地方是电影,“所以忍不住时,我就飞到曼谷,整个周末都泡在电影院里。”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又有些兴奋。

      像这个加拿大女士如此生活的人在老挝有很多。万象市中心一栋三层楼的街面房年租金只要两万人民币左右,开个小店,只要能维持,享受几年异国风情的生活是很多西方人停留此地的目的。然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在老挝也是一样的。正在学习泰国和越南的“新经济体制”的老挝九十年代初才向世界开放,很多政策尚不完善。比如外国人缴房租,电费要比本地人高上许多倍,还要付美金,这就导致了大家都在当地找“合作伙伴”注册公司。好在老挝人天性善良,平和,在合作方面都不会有什么纠纷或欺骗。然而曾和我交谈过的店主都表示,这里没有淘金者。地势复杂,交通落后的状况不得不使很多交易通过中间人来进行,价格的落差不会如人想象的那么大。至于开设工厂的业主所面临的困难就更大了。大量商品仍停留在手工业操作的结果是,虽然成本极低,却无法大批量生产。农妇们再能干也只有两只手,还要喂孩子忙家务。农忙时节,厂里就更难留得住人。因为老挝人认为粮食才是他们生活中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万一工厂倒闭了,至少他们还有东西填饱肚子。

      我一时冲动要倒买倒卖的念头逐渐被打消,看来“好吃懒做”的差事即使是在老挝也没有被发明。而像我这样纯粹来老挝旅游的中国人在当地勤奋劳作的华侨看来,也是“不思上进”的。大多数在万象的华侨都成功地经营着餐厅,旅馆,摩托车行等事业,充分体现了中国人民勤劳勇敢的本色。不少国内的大中型企业也看好老挝正在开发的市场,进口工业产品或承包市政建设工程。

      在一家广东人开的小饭店里,我正在大吃叉烧包,被邻座的上海话打断。一个住在虹口区的中年男子正和老板大谈他几天商业考察下来的心得,结论是卖上海的阳春面和小馄饨。

琅勃拉邦 Luang Prabang
     十小时的山路颠簸,翻越了无数或破败,或密集的村落,忍受了巴士司机反复播放的艳情小调,为赚钱不断招揽的乘客,甚至挤在过道上的摩托车,我终于在天色黯淡中昏昏沉沉地到达了心目中的世外桃源--琅勃拉邦。

      早在1909年,一个名叫玛莎的法国女子在她的日志中描述了琅勃拉邦的美景,“在我们这个追逐金钱,利润和科技的世纪,琅勃拉邦会成为最后的游吟诗人,最后的恋人和最后的梦想家的避难所吗?”

      玛莎的疑问终于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有了回答。UNESCO(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琅勃拉邦列在了世界遗产的名单上,并称其为“东南亚保护得最好的城市”。

      这个骑着自行车只要15分钟就可以从市区的这头赶到那头的小城依傍在湄公河畔,环绕着的群山中点缀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村庄。受14世纪泰国宗教文化和中国傣族文化的影响,古时的琅勃拉邦人搭建庙宇,并围绕庙宇结集公社。因为地势偏僻免受了战乱的摧毁,而老挝人始终虔诚地奉信佛教,这些上百年的古寺至今得以完好地保存。身着桔黄色袍子的年轻僧侣在琅勃拉邦的街头随处可见,他们少不更事的脸庞在游客举起照相机的一霎那常常露出羞涩的表情。

      即使是在UNESCO的保护下,现代文明和西方文化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向琅勃拉邦步步逼近。去过中国丽江和越南惠安的人都知道,同是“世界遗产”的这两个小城难以抵御商业诱惑,快被酒吧和餐厅淹没了。在琅勃拉邦最大也是唯一的歌舞厅,我看到了中国八十年代王朔笔下的夜生活。年轻人坐在折叠铁椅上,围着方桌喝啤酒;台上的乐队用电子琴和吉它演奏着泰国流行歌曲;大家在廉价的彩球和旋转灯光下又笑又跳,尽情发泄骚动不安的青春热力。如果说年轻人对外面世界的渴望是这样单纯而不可抑制,老百姓们对基本生活的要求就更简单。在维护老房子的昂贵开支和钢筋水泥的结实耐用之间,他们选择后者,并无法理解“FARANG”(当地俚语,指老外)的做法。UNESCO也明白,以不让老百姓搭建卫生设施来保护老房子的做法是行不通的。琅勃拉邦将不会是个死气沉沉的博物馆,她将是人类宝贵的文化遗产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个仍然具有功能性,并且发展着的城市。在有限的资金和人力支持下,UNESCO的工作人员为争取琅勃拉邦居民的人心,还有一段艰辛漫长的路要走。

      作为远道慕名而来的游客,我固然不希望看到一个现代化的城市,但是也没有自私到让琅勃拉邦永远处在原始落后的境况中,事实上她的发展是不可避免的。说实话,像蛛网一样四处支棱着的卫星天线还真让我羡慕来着,因为我住的旅馆没有电视。如果再没有街上的网吧,那我在琅勃拉邦的那一个星期可真要有点闷得慌了。现代文明和传统文化真的会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吗?琅勃拉邦会在二十一世纪消失吗?谁又真正有权利来决定琅勃拉邦人的去向?是琅勃拉邦人自己,还是我们这些坐在办公室里讨论全球化的都市人?

      上个世纪玛莎的忧虑仍在继续,而这对于湄公河边苦难中求生的人民来说,则是又一个不曾触及的话题。

风瑟坊 Phonsavan
      在飞向风瑟坊的小飞机上,那平原上连绵不绝,大片大片的绿令人心旷神怡。可是当飞机开始下降,我就注意到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距离不等的黄色土炕。说得好听点,它让这片区域看上去像个高尔夫球场;而说得难听点,它就像个瘌痢头了。

      这些土炕是当年美军轰炸留下的炮弹坑。

      1964年,随着越南战争的爆发,美国政府违反日内瓦协议,对老挝北部发动了非法的秘密战争,安插无数CIA特工和空军便衣对北部进行摧毁性的轰炸。直至1973年,美军每天耗资200万美金,每隔8分钟,24小时不间断地投空满载的炮弹,扔向贫困无辜的土地。风瑟坊所在的先圹省是轰炸密集点之一,几乎每个村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这样一个贫瘠偏僻的山区之所以能吸引旅游者,是因为散落在绿色平原上有着千年历史的石缸之谜。而另一些经常出入于此的外国人则别有目的,他们是为了吸食价格低廉的鸦片甚至贩毒。

      鸦片的种植在老挝北部山区有着悠久的历史,当地人以此为药材,自给自足。“秘密战争”期间,CIA为筹备战争经费而进行世界范围内的毒品买卖,促使毒品交易猖獗,而老挝北部连同泰国和缅甸北部成为了著名的“金三角”。如今,老挝的鸦片产量居世界第三位,列于缅甸和阿富汗之后。据专家估计,有超过两千多个村子,六万多个家庭种植鸦片,而其中一半产量通过泰国,中国和柬埔寨走私出境。另一半则为老挝人自己消费。

      给我们当导游的小伙子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毫不避讳晚上要和朋友们一起“放松一下”。老挝政府和联合国反毒署近年来花了不少力气宣传毒品的危害性,并呼吁旅游者不要鼓励当地农民的毒品买卖。然而这仍然侵蚀着青少年,成为国内严重的社会问题。

      当我站在平原的高处眺望着被炸弹毁坏,从此一毛不长的土地,想到这个有着五百万人口的国家仍有40%处在贫困中,一半以上的成年人是文盲,而每10个孩子中就有1个一岁不到就因为各种原因夭折,就更为这荒凉山区的前景而担忧。一些NGO(Non-Government Organization,指非政府的民间机构)为了要帮助一个村子,不得不先贿赂村长。村民们失去了获得一台发电机或净水系统的机会,仅仅是因为NGO拒绝给村长买摩托车,而使整个赞助计划泡汤。

      荒唐吗?逆来顺受的老挝人已经习惯了。当他们向人暗示自己没钱时,就会口头禅似地说,“I am (one of the) people, I am not (one of the) government.”(我是平民,不是政府)。

      风瑟坊虽然有着独一无二的壮观的古迹风光,却成为老挝之旅中最令我心情沉重的一站。她让我接触到了老挝真实的另一面,这是坐在万象酒吧里豪饮啤酒的观光客们所不能想象的。为了避开仍然可能埋着地雷的区域,我们的吉普车延着坑坑洼洼的小径,一路“跳”过一个又一个破烂不堪的村子,(如果几十间茅草屋也可以叫村子的话)孩子们总是好奇地上前东张西望,喝空了可乐瓶也要争抢一番。我却不敢看他们那双明亮而渴望的眼睛,那会令我无所适从。

      离开风瑟坊的前一晚,我在回旅馆的路上迷了路。因为电力控制,街上已是一片漆黑。走着走着,马路开阔起来,两边有了农田,唧唧呱呱的鸣叫声也响了起来。时不时有摩托车从后面开过身边,车灯照亮了前方,却又一溜烟地消失在了黑暗中。我抬起头,天上居然是我从未见过的星云。她是那么美丽,那么柔情,连片连片地如一张梦幻般的网罩着整个大地。

      我看得呆了,停下脚步站了很久。

 缤纷 20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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