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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好坏不分,善恶难辨的世界,艺术还能做些什么?

    五年前我为《艺术世界》写过一个关于ARS01的展览报道,相信没有太多人会记得。毕竟,这个北欧地区最大的当代艺术系列展对于它的主办国芬兰来说,是件大事,并且是在国际艺术界露把脸的良机,可对于大多数中国文艺青年来说,还是相当遥远的。

    今年一月,ARS06顶着漫天大雪,在仍然一片黯淡的寒冷中,又登场于芬兰当代美术馆KIASMA。开幕当天人潮涌动,说实话自打我定居赫尔辛基,还没见过如此拥挤的壮观场面,尽管这和繁华的上海相比,还差远了。平时文质彬彬的芬兰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纷纷扬着手里的请柬挤入只开了一小扇门的入口。如此效率低下的安排,终于导致馆长即将致词之时,仍有大队人马晾在外面,享受白雪飘飘的待遇,这其中也包括了我。好容易等顶了一头“白发”的大伙从后门鱼贯而入,这才发现里面比外面更遭罪。因为人太多,空气污浊而闷热,更衣室的衣服早就爆满,很多人不得不仍然穿着厚外套而憋得满头大汗,于是向上蒸发的水汽使得挤满人的大堂有那么点桑拿的味道了……

    ARS魅力之大可见一斑。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位教授发言完毕,居然从讲台上扔下几枝红玫瑰,算是邀请观众们开看作品,这于性情稳重的芬兰人来说,倒也少见。当然,本次ARS06特别之处绝不仅限于此。首先最特别的,就是身为策展主任的馆长对ARS06的起源解释。和严谨治学的北欧风格截然相反,ARS06是在一种宽松自由的状态下产生的,事先没有严格的选题标准,展览主题在准备过程中慢慢明朗确定。对此,策展人们申明,是因为他们想打破语言框框,让视觉来主导艺术选择方向,并且通过艺术来检验人类的基本感情和经历。

    那么“真实的感受”(Sense of the Real)是否能言明人类的感情呢?事实上,这个狡猾的ARS06展览名称只是把观众引入更复杂的思维迷障之中。我个人认为,或许叫“真实的谎言”倒也挺有趣。由于每个人不同的感受,真相逐渐剥离展现出不同的层面,就好比中国传统寓言“瞎子摸象”所说的道理。现代人的生活环境和政治气候复杂交错,如瞎子一般懵懂的我们即使在事实面前,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对与错,因为每一件事情都息息相关,互相瓜葛纠缠不清。ARS06的策展人们雄心勃勃地试图以艺术为钥匙,打开我们困惑不解的谜团,用不同的方式理解我们的真实生活和我们自己。

    于是我们的生活就在艺术家们的制作和包装下展现在我们面前了。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和理想,我们行善作恶的能力;以及艺术所带来的心理慰籍、触摸的经验,和小小的思考。

    一进KIASMA,首先入眼的是几只悬在中厅的白天鹅,它们姿态优美地飞向二楼平台上搭建的水塘。远远望去,那水塘边繁华簇锦春意盎然,各种动物栖息在旁其乐融融;可走近一看,才发现这片美景竟是垃圾废物所堆就。这是瑞士艺术家夫妇斯德纳和蓝兹林格(Gerda Steiner Jorg Lenzlinger)所搭建的“天鹅湖”(Swan Lake)。他们两人利用去年夏天走访芬兰的乡村地区,收集了小树枝、草根,以及各种工业废弃品、人造材料和垃圾等。“美丽”的天鹅湖便是由这些收藏所造就,而这个令人遐想无限的小水塘,其实是由黑色橡胶布围兜起来的一堆废机油。

    乍一看是一回事,再乍一看又是另一回事。这是我对ARS06大多数作品的总体观感。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这些作品也有一共同特点,那就是它们往往运用传统艺术手法和工艺,或者借用俗气不堪的装饰效果,却讲述了截然不同的新故事。作品内容通常具有多层次的含义,在大胆挑战传统美感的同时,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讶。许多作品也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或者造成极端的视觉戏剧效果,允许观众以自己的感受重新演绎新的含义。

    也许,瑞典艺术家尼尔森(Lars Nilsson)的录像装置“狂欢”(In Orgia)是最为突显和最重要的作品。这段录像展现了一片艺术家用电脑合成的“人间天堂”。在一栋既似未完成的大型商厦,又似废墟的旁边,是美丽夕阳下的广场。男孩们在远处踢球,一个年轻人在台阶上坐着看书,归家的人们拎着购物袋穿梭往来;然而同时,一个无家可归的老男人在无言地兜售报纸,一群年轻人在争吵推搡,甚至一群脱得光光的男男女女在群交淫乐。艺术家自称他想对性的商业化这一现象进行评点,性作为一种符号或者标志,在我们每天的生活中是如此普遍,频繁出现到我们对此已熟视无睹,却又无法躲避。作为观众,是否能与作者“心有戚戚焉”倒不是特别重要,因为艺术家又说了,“狂欢”所展现的世界,是一个超级包容的世界,那里面的人们的确相互漠视,但同时也各自享乐互不干涉,也就是爱谁谁。当然,这究竟是个好世界还是坏世界,则又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话题了。

    事实上,ARS06的艺术家们和策展人们就是想说,好坏都是相对的,美丑也是比较而言的。没有坏,怎见得好?没有恶的丑陋,哪来得善的美好?人之初,善恶美丑爱恨兼有。陌生和熟悉、快乐和悲伤、梦想和清醒、漂亮与恶心、寻常与荒诞、安全与危险、和平与战争――所有这些对比,艺术家们都以详尽而细致的视觉语言一一表陈阐述。

    闲坐树梢莺莺而歌的美少女,唱着唱着舌头就成了蛇信,十指逐渐变形如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烂漫的伊甸园越看越离奇,草绿得不真实,青蛙背上长着人耳朵……日本艺术家Motohiko Odani想唤起人们童年时光的想象力,然而成年的我们已失去了童年时的天真无邪,于是这美景便恐怖起来。马丁和姆诺兹组合(Martin&Munoz)是两位分别来自美国和西班牙的艺术家。他们制作的雪水晶球精致而优雅,好像和圣诞节期间礼品店里的漂亮水晶球没什么两样。可凑近再看球里的装置,却一个比一个吓人――一个孤独的男人在黑暗的冰雪暴中挣扎;一棵正被砍伐的树马上就要砸在一个男人头上;两个男人正把小孩子扔入冰凉的井水里……“旅行者”(The Traveler)是对旅游纪念品商店里随处可见的传统水晶球的模仿并颠覆,球中不再是人们熟知的旅游景点,而是危机四伏的场景。“湖边的爱人”(Lakeside Lovers)是那种你在逛跳蚤市场时,常常会看到的绣画,甚至画面也司空见惯,比如秀丽的山水风景,手拉手的恋人,放牧的羊群等等。可是在美国艺术家肯特·亨瑞克森(Kent Henricksen)的这部作品中,画中所有的人物都套上了头套,脖子上还栓着绳子。事实上头套在各种文化中有很多不同的含义,但对现在的观众来说,可能最先想到的会是媒体中恐怖份子或者受虐囚犯的形象吧。

    正如策展人们所警告的,看ARS06的作品,要时刻准备不愉快的感觉油然而生。虽说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在常年的好莱坞电影和新闻媒体的熏陶下日渐强大,但这并不等于我乐于不断自找恶心。芬兰女艺术家玛丽亚·维卡拉(Maaria Wirkkla)的装置是整个ARS06中最令我享受的作品。脱了鞋一脚踏入黑屋子,镀金的木地板便摇晃起来;一块巨大的石头悬离地面,也在不断摇晃。“稳定中的孤独”(Solitude in Stability)要体现的是一种“唯一确定的是‘不确定’”的状况,这听起来有点拗口,要探讨的深意更是富有哲理,但并不妨碍包括我在内的观众享受摇摇晃晃之中微妙而有趣,甚至颇有娱乐性的体验。

    可惜能够如此慷慨给予观众娱乐的艺术家并不总是很多。我在第二次看完展览回家,上网查询展览资料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不可救药地错把美术馆顶楼的一滩水当成了一滩水。这滩在走廊中间廉价地毯上的水是波兰女艺术家莫妮卡·索斯诺斯卡(Monika Sosnowska)的作品,叫做“喷泉”(The Fountain)。据说她最擅长把实体空间转化成精神状态,并且营造意想不到的效果,达到影响人情绪的目的。

    根据介绍,身陷她的作品,你有可能产生的情绪包括以下几种:幻觉、吃惊、困惑、焦虑、晕眩……看到这里,我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没把那滩水当回事儿。

 

(本文参考了KIASMA美术馆关于ARS06的文字介绍。)

 

    艺术世界 20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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