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

By continuing your visit to this site, you accept the use of cookies. These ensure the smooth running of our services. Learn more.

没有灵魂的生活区

    在为新家选址的过程中,我们经历了一场友情危机。事情是这样的,当我们两个对新城市无甚了解、毫无偏见的人选中了某个社区的时候,一些当地朋友毫不客气地指出,那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地段,甚至被某位德高望重的本国作家称之为“全国最丑陋的生活区域”。这些中产阶级“波波”朋友们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他们的朋友住在如此没有品味的地方,更不能容忍他们自己为了探访我们而出入他们最不屑的区域,所以我们两口子被“勒令”擦亮眼睛,重做选择,否则很有可能面临在新城市孤苦伶仃,无人搭理的局面。

    首先要声明的是,这些朋友并非嫌贫爱富之俗人,而时刻要求“政治正确”的他们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以金钱作为衡量标准。事实上我们所选中的那个社区不仅不是平民窟、“下只角”,而且还挺富有繁华。近地铁、近商场、新建大厦设施齐备,价格也算公道,一切看上去尽善尽美,符合我们对于新家的所有要求,究竟怎么地就“触犯了众怒”呢?

    直到先生前往实地考察,才终于解了心头疑惑。原来,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虽然购物交通方便,有些楼甚至有直达百余家商铺的电梯,却是个完全不能称之为社区的“不毛之地”。没有步行小街、没有林荫道、没有路边小摊,甚至连行人都寥寥无几;有的只是开着快车的大马路、高高架起的立交桥和玻璃墙反射下的辣辣阳光,虽然一切看上去那么整洁和宽敞,身处其中却仿佛在茫茫宇宙中的太空站,就算一应俱全,仍令人感到孤独和冷清。

    我想,如果今年五月刚刚仙逝的简·亚克布斯(Jane Jacobs)老太太知道我们要搬到那里,也会跳出棺材来反对的。当然,这位在城市规划领域具有革命性理论的斗士和作家会把这笔烂账算在不负责任的规划设计师们头上。根据她一九六零年代的著作《伟大的美国城市的生与死》(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 Cities),“城市应该是孩子们嬉戏玩耍的小街,是拐角开到半夜的点心店,是排成一排的锁匠鞋匠,是二楼窗口探出头来凝视远方的白发老奶奶,……”。

    然而,我们都知道,亚克布斯所描述的场景,在现代城市中正慢慢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拆迁后高楼林立的小区和尘土飞扬的大马路。多年的邻里被拆散了,朋友圈子也被七零八落地打发到了城乡结合处,所谓的高尚住宅区,是一扇扇紧闭的大门和擦肩而过的冷漠面孔。我相信不用过多久,学校的老师便需要颇费一番口舌跟孩子们解释什么叫做“远亲不如近邻”,就像几代独生子女后,他们只能抽象地理解“阿姨”和“姑妈”的区别。如果说人类在先进和文明的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越来越相互疏远,这种不以温情和人性为座标的城市规划无疑是雪上加霜。

    当然,你也可能久居大杂院或者里弄房子,为多年的家长里短鸡零狗碎烦恼不已。但你不得不承认,当自己的隐私权获得一定的安全保障之后,适当的市井气息着实要让你的生活环境有“人味”得多。我和先生住在上海的时候,最享受的就是可以在半夜穿着拖鞋下楼买支汽水或冰棒,而凌晨三点想吃一碗小馄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等到我们搬到北京,这样的奢侈就不那么随心所欲了;再搬到北欧,那就只能在黑暗中打开自家厨房的冰箱干瞪眼了。

    先生从那个新城市的“宇宙太空站”里一路惊慌失措地逃将出来,在朋友的“正确领导”下游走到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那里的房子虽然旧了点,但物业管理处的老太太满面笑容地拥抱着叫他“甜心”,然后拿着先生皮夹里儿子的照片秀给走过的住户,“看哪,多可爱的宝贝儿就要和我们做邻居啦!”大门外面不远处,除了一家我不屑一顾却有时候能救救急的麦当劳,还有数不清的小饭馆和各种搞不清用途的小商铺。在那一排玲琅满目的招牌里,先生还以他并不灵光的中文火眼金睛地发现了一家湘菜馆!

   新家选址工程就这么圆满结束了。

 

   FTChinese.com 生活时尚

The comments are clo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