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

By continuing your visit to this site, you accept the use of cookies. These ensure the smooth running of our services. Learn more.

  • 玛丽娜在现场

        每天七小时,一周六天,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在纽约MoMA整整坐了七百个小时,看了一千五百六十五双眼睛之后,终于在五月的最后一天,结束了她的行为艺术《艺术家在现场》(THE ARTIST IS PRESENT),也结束了她在MoMA的首次个人回顾展览。阿布拉莫维奇在第二天早晨的采访中说,这是她做过的最难的作品。

        出生于南斯拉夫的阿布拉莫维奇素来喜欢向极限挑战。自在一九六零年代末起,她就以自己的身体为媒,做出了很多惊世骇俗的行为艺术。在早期作品中,阿布拉莫维奇有系统有目的地把自身弱点暴露在观众的掌控之下,对自己采取极端行为,如割、烧和鞭打等。后来她碰到了德国艺术家乌来(Ulay,原名Uwe Laysiepen),两人作为生活和艺术伙伴,共同创作了很多与个人生活紧密相连的精彩作品。直到1988年,两人从长城两端步行,走到中间碰头,却是一声再见,成为两人合作之绝唱。北京艺术圈曾盛传乌来爱上了中国导游姑娘而劈腿的八卦,不过这种事情真假与否,似乎即不足为奇,也无关紧要。

        我去MoMA的那天,正好赶上周五下午的免费时段,馆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排队要和阿布拉莫维奇“干瞪眼”的人照例一长溜。阿布拉莫维奇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坐姿端庄,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椅子上的观众。为了练就这一身“功夫”,她提前六个月开始吃素,对身体进行严格训练。表演开始后,她每天的饮食非常清淡而少量,只在早上和晚上进食;她晚上每隔45分钟起床喝水,才能保证白天七个小时不吃不喝不拉的状态。三个多月里,她没有任何社交,只和策展人、医生和极少数的人说话。

        所有这些,对略知阿布拉莫维奇的人来说,应该都不陌生。她曾经说过,但凡她不害怕的事情(作品),她是不会做的。饿自己,就在前几年,她在纽约就做过;她把自己关在海边的小屋阁楼上过了十二天只喝水的日子,梯子台阶是一把把刀锋向上的尖刀,以防止她受不了逃下来。二十多年前,她把自己陈列在画廊里六个小时,允许观众用任何她所挑选的七十二种工具任意处置她,包括一把装了子弹的手枪。和人“对着干”,也是她和乌来合作期间的常用手法。比较经典的是她拉着饱满的弓,乌来捏着弦上一触即发的箭,两人各自后倾地对站着。还有就是两人赤身裸体,相距极近地对站在博物馆进口,所有观众都必须侧着身体从他们之间挤进去。

          MoMA六楼,阿布拉莫维奇四十多年来的作品以图片、实物、录音、录像等形式重现。展览的进口便是“人肉大门”,但MoMA还是折衷地另辟了蹊径,给不愿穿门而过的观众一个下台阶,据说阿布拉莫维奇对此相当有意见。阿布拉莫维奇的不少作品都是脱光光,但以往由她自己演,不过是一次一个作品一个光身子,而这次展览,除了录像和照片上的“真身”,又请了好些艺术家和演员为替身,同时同场表演几个作品,兀地多了许多的光身子,很有点排场。MoMA也是头一回做行为艺术的个人回顾展,尺度又那么大,不得不做足警示和安全措施。在我看来,草木皆兵的现场保安几乎也成展览一部分,我那几欲偷拍的手终究也没机会举起来过。

        为了训练这次展览中出演的演员,阿布拉莫维奇把他们拉到了乡下集训,十天里基本不进食,不说话,完全与世隔绝,所有的人在阿布拉莫维奇的领导下做各种形体和思维训练。那情形,往好里说,像是个瑜伽或气功的大师班,甚至佛家弟子闭关修行;可往坏里说,也有点像邪教主子给信徒们洗脑,每个人都痴痴呆呆、举止缓慢,在草地上、大树旁,做着奇奇怪怪的动作和表情。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阿布拉莫维奇从不缺乏粉丝甚至信徒。在这一次的“对看”中,就有一个名叫帕可·布兰卡斯(Paco Blancas)的纽约化妆艺术家和她对看了二十一次,并且把“21”大大地纹到了手臂上。布兰卡斯每次对看都泪流满面,他在MoMA网站上《艺术家在这里》肖像展中的频繁出镜立刻使他成了个小名流,和莎朗·史通、比约克、伊莎贝拉·罗塞里尼等对看过的名人一起,成为作品中的抢眼观众。

        目前,阿布拉莫维奇在离曼哈顿两小时车程的赫德森买了个剧院,作为阿布拉莫维奇行为艺术保护中心,因为她要把行为艺术当作一种不断被表演的艺术来代代相传,就像她一生所崇拜的歌剧名伶玛丽亚·卡拉斯演唱大师作品一样,她也要表演行为艺术中的经典,更要培养下一代表演她的作品。在她看来,当行为艺术变成照片和录像,就失去了活力。这次回顾展中的作品再演便可以说是一次操练,对此一些评论家不置可否,认为演员所演绎的作品不伦不类,终究是失去了原作的力量。

        但阿布拉莫维奇向来就是个独立特行者。这个根正苗红的革命后代说,也许因为她父母都是国家英雄,放弃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一种选择。“我的座右铭是,如果你对我说‘不’,事情才算开头。”阿布拉莫维奇在MoMA展览结束后说到。

       原文刊登于《周末画报》

     

  • 美国华侨眼中的世博

         最近和一位久居美国的中文老师吃饭。闲聊时,她及其气愤地谴责她在加拿大的一位亲戚,“奥运会没带孩子回去,现在世博会了,也不打算回去!”她的嗓门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在自己的祖国,他怎么就不想着给孩子开开眼界呢?!”我试图安慰她,干笑着说,“你总要允许他无动于衷吧?”谁知这话倒更给她添了堵,“就是!他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她喊到。

    我的一位好朋友曾经把这种激昂的情绪称之为“爱国华侨心理”,并且相当贴切地用在一位曾在奥运会上大出风头的海外中国艺术家身上。然而就是这同一位艺术家,曾经对我说,中国一些艺评人形容他在国际艺术界“打中国牌”是很可笑的,他在纽约古根海姆的展览天天排大队,是因为艺术好,和中国、和奥运毫无关系。“你在纽约办个中国奥运展览看看,”他说,“看能有多少人来看。”

    在很多中国人为世博会欢庆鼓舞之时,我想到了他的这句话。两年前我没回去看奥运,这个秋天我会赶个世博会的晚场;我以为,就算没条件跑专程,像我这样顺便看世博的人一定很多,毕竟良机难觅。谁知问了两位经常带团回国的朋友,却不尽然。

    一位朋友是组织美国中学生暑期回国进行学中文兼旅游的老师。受经济衰退影响,今年她的“生意”格外不好,报名参团的学生数降了快一半。二月份《阿凡达》热映没帮上忙,(她聪明地利用了《阿凡达》在九寨沟拍摄这一事实招揽团员);本以为上海世博会一开,或许会有蜂拥报名,毕竟上海在他们的行程中是重点停靠站,谁知依旧门庭冷落。

      另一位朋友是专业做旅游的。她创办的Wild China旅行社专门做中国的特色旅游,尤其是她的家乡云南线。当我向她祝贺她刚开通的“世博之旅”时,得到的反应却是一堆苦水。原来,每次她向其他旅游经纪人推销“世博之旅”,常常换来对方的一脸无辜。于是,她不得不给他们来一堂有关世博会的知识课,搞得很吃力。在她的客户当中,对世博会特别感兴趣的并不太多;即使稍感兴趣,也对拥挤状况颇为担忧。“我觉得上海世博会在海外的宣传太不够,他们没有把这部分市场做好。”她说。

    事实上,在上海世博会开幕前后,美国各大报章杂志都有不同篇幅的报道,尽管多数非头版头条。报道重心除了世博本身,多数落在上海这个本就是新闻热点的话题,一些深度报道论及上海的生态和城市发展,尤其是因世博而起的拆迁工程。相比之下,令人难以置信的连锁袭童案件,反倒是成为比世博更抢眼的中国话题。要说上海世博会所做的专门广告,我还真没留意到,完全不比两年前的奥运热潮。

    出于好奇,也为了进一步测试一下我这位朋友的灼见,我跑到华府的宾夕法尼亚大街和宪法大道交界处,搞了点小调查。这里距离白宫和国会山不远,紧挨着华府头号景点国家大道,穿梭人群大多为与政治有关的上班族和旅游者。在我拦下的三十号各色人等中,11个点头知道上海世博会,19个摇头不知,而这19个当中,只有一个好学的女孩向我追究何为世博。

    华府地区的人民在全美国来说,应该是政治和文化素质比较高的。我这个迷你调查从规模上来讲,当然不具代表性,只能说是个随机抽查,自我娱乐罢了。美国人民只关心国家大事,不闻世界大事,也是有证据的;只要看看给左派精英们看的《纽约时报》和给平民大众看的《今日美国》的头版区别,便可略知一二。其实,很多中国人也只关心和自己有关、和中国有关的新闻,对很多世界时事漠不关心,尽管将来它们很可能会涉及中国人的命运。

    无论如何,美国人民现在最闹心的是BP那堵不上的油井。路易斯安那州的老少们要是为了这个忽略了世博,在我看来,也是情理之中。我那位朋友的加拿大亲戚,大概也有他认为更重要的人生大事吧,不看世博,未必不是爱国华侨;不知道世博和不关心世博的,也未必反华。

    原文刊登于英国《金融时报》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