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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紫的剪贴簿 - Page 27

  • 建筑与艺术的相互演译

          2002年上海双年展自今年初一曝光就引起了多方关注和媒体的好奇。源自上海双年展举办至此第四届,头一回有了个民营企业赞助商一跃成为“联合主办单位”。而阿兰娜·赫斯(Alanna Heiss)这样的大腕级人物担任海外主策展人,在上海美术馆历来的办展经历中也是前所未有的。

          “都市营造”是本届上海双年展的主题。说得简单通俗一点,就是建筑与艺术在当下都市发展中的相互关联和演绎,这也就形成了中国有史以来如此众多的国内外建筑师参与的艺术展览。尽管这被认为是一个既躲避意识形态又切合时尚的讨巧之举,但在一切以发展为领,以经济为纲的社会大环境下,都市空间和都市人的生存状态的确是一个亟需关注和研讨的问题。

          此次双年展组委会的筹备工作相当低调,以致于外界频有各种离奇谣传,甚至疑问是否还会按原方案如期举行。的确,融资状况始终是主办方闭口不谈,令各方不断猜疑的话题,但其他方面都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至于开展日期更不会有丝毫变更。

          或许是为了推动融资,双年展组委会和上海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在七月二日举办了“都市营造”上海双年展主题讨论会,汇聚了六十多位来自建筑界,艺术界,学术界和企业界的代表,专家。同济大学教授、著名建筑师罗小未、复旦大学教授、上海城市文化研究专家王德峰、著名文艺评论家吴亮、朱大可等人在发言中强调全体社会成员都有责任从文化建设的高度重视建筑的设计和都市规划,以期提升中国建筑与建设的文化内涵。而著名艺术家米丘、叶永青、汪建伟等人则提出,要充分重视本土文化资源和国际建筑风格的互动关系,重视历史文脉承传和文化创新的辩证关系,重视当代艺术与文化建筑的互渗关系。

          会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大量企业界人士的参与,上海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副董事长陈伟恕、万科集团董事长王石、北京红石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潘石屹、著名建筑师刘家琨等人从建筑业发展角度提出了加强建筑界文化自觉和提高建筑产业文化意识的迫切性。他们认为,建筑在今天的含义与功能必须扣紧文化这一主题,唯其如此,才能营造出人类今日所需的具有文化色彩和人性价值的“家园”。

          讨论会多应该也算是本届双年展的一个特点。据透露,组委会还可能在双年展开展前两天举办“都市营造”国际论坛,不仅邀请更多的房产企业参加,一些国际知名的建筑大师亦会到场。而不同以往的是,除了“都市营造”主展,还有两个分展--“2002年上海双年展国际学生展”和“上海建筑百年百座回顾展”。组委会正打算把这两个展览都安排在毗邻上海美术馆的人民公园,并在美术馆和人民公园之间架一座桥,将美术馆展区和人民公园展区连在一起。之前炒得火热的外滩三号楼分会场,因为施工问题而作罢,令人感到惋惜。

          但不管怎样,2002上海双年展还是在重重困难中艰难前行着。国际策展人阿兰娜·赫斯,克劳斯·贝森巴赫(Klaus Biesenbach)和长谷川佑子都分别来沪参加了四次艺委会会议,和国内策展人范迪安,李旭,伍江等艺委会成员商讨定夺参展名单。目前含有七十余名国内外建筑师和艺术家的名单是几经讨论争辩的折衷结果,中方策展人从中国观众的角度出发,希望外方策展人能多带一些大师进来,而外方策展人则更希望给年轻新锐的艺术家和建筑师展示的空间。在对待对方提名人选的态度上,两方策展人的观点或不谋而合,或截然不同,出现颇为有趣的思想碰撞,也可说是俱有建设性的沟通。

          虽说海外参展人选名单还有更动的可能性,但国内观众终有难得机会一见国际当代艺术作品,如建筑师尤纳·弗莱德曼(Yona Friedman),A12小组 ,艺术家 川俣正(Tadashi Kawamata), 莫妮卡·邦文奇妮 (Monica Bonvicini), 皮皮洛蒂·瑞斯特 (PipilottiRist)等。而国内人选已基本敲定,建筑师陈志华,王澍,刘家琨,马清运,艺术家陈邵雄,罗永进,杨福东,卢浩,徐冰等都已在列。部分国际参展艺术家和建筑师会在十月中下旬便赴沪,在一些参展院校学生的帮助下就地制作参展作品。

     典藏 2002/10

  • 你会员了吗?

          要想在朋友面前摆谱显派自己在上海混得够拽,莫过于在周末午夜的复兴公园,穿越PARK97门口簇拥的人群,直奔加州俱乐部红色光环笼罩之下的舞池,在众目睽睽之中,堂而皇之的霸占那只放着“预定”牌子的诱人红沙发。

          会员的好处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有更多!

          会员一定是常客,常客却还未必是会员!不交会费的会员卡哪里是这么好拿的,据说WAITING LIST已经排到了几十里外。你说自己是常客?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朋友,还要继续努力混啊!

          每个季度第三个月的第二个星期三,是例行的会员之夜。同志们大快朵颐地品尝免费小吃和酒水,可要把平时为了这张会员卡在这里扔的钱给吃回来。

          天下喜欢蒲夜店的也算是志同道合者。所以这张会员卡到了香港的加州俱乐部和C俱乐部一样可以通行无阻。

          笔者也算是自PARK 97开张以来一起成长起来的,却未有得这张通行证,每次为了抢座位总是临时抱佛脚地在门口给老板打电话,一番声嘶力竭秀给带座的伙计看,才博个好脸色。

           城市画报 2002/10

  • 上流社会

          上个月去广州,说起上海出了一本给有钱人看的杂志。广州的朋友羡艳不已,感叹到,“大概也只有上海才有这样的上流社会吧?”

          上流社会是什么样的?我只听说过,却没看到过。上流社会的定义又是如何?这本杂志或许能提供一种新的思路,因为它将“努力成为对品位,魅力及其它构成高尚社会之标准的仲裁者”。换而言之,常常阅读此刊,你就能一睹“顶级社交生活”,了解“奢侈品和高雅生活的信息”,你就离上流社会更近了一步。

          让我们再来看一下内容。先是一个钱多得发昏的人爱好收藏古董,居然连静安寺的佛龛也买了回来。所搜罗砖瓦之多,足以建一个实打实的民俗村;接着是一对老外夫妇买了老式洋房,家中放满老上海家具,整个一旧式家居博物馆;然后是一对喝过洋墨水回来创业的新贵精英如何享受一顿牛排大餐的过程。

          还有更多穿着昂贵名牌的“名媛们”的妖娆风姿。她们对高尚,优雅的注解比字典要简单明了地多,不外乎是那几个体现身价的品牌名字。

          时尚杂志的无聊已经不是新闻,却仍然有人把无聊当有趣,肉麻当性格。我虽然不是愤青,偶尔也会虚荣,但恐怕还是不够格成为这本杂志的读者,因为主编说了,“我们邀请所有身处上海的杰出人士成为我们这本全新刊物的读者。”而我通篇翻阅,更未觉得所传递信息如主编所说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那就进一步证明我的不入流了。

         说来也算有呼有应。很快淮海路上新建了一个豪华俱乐部,其间娱乐消闲一应俱全,管理者声称这将是一个“高雅的社交场所”,为有品位有格调的有钱人所准备。为了证明自己的经营理念,他们强调这样的人在上海是很多的,只不过比较散,俱乐部可以把这些人网罗起来,画地为圈。

          果真这样简单的话,倒是可以就把那杂志分发给俱乐部成员,也不用花钱印那许多册满世界乱发,目标明确,广告客户那里也好交代。反正圈子外的人看了也白看,看不看得懂也无所谓。干脆再把俱乐部名字就改成“上流社会”,也让我等不见世面的小民得机会前往瞻仰,一识上流社会何等模样。

  • 第一楼

          新天地里最漂亮的一座独栋小楼。记得这一片还是工地的时候,这座楼就已经亭亭玉立,开始人来客往了。
          然而这座楼从来也没有对外开放过。平日里安安静静,非请莫入;突然哪个晚上灯光大作,人声鼎沸,必定见身着礼服的先生小姐们手持请柬进得门去。
          这就是NUMBER 1的身价吧。不是随便什么人给钱租场地就可以在这里开派对的,必须是受主人欢迎的朋友才行。
          顺便提一句,主人当然就是新天地的老板。

    The One私人会所  新天地北里一号楼

    城市画报 2002/09

  • 海上花重开

          海上花开开停停,实属事出有因。写了几期就被编辑指责卖友求荣,曝露朋友隐私,专栏名干脆改叫“绝对隐私”算了。我也担心周围不再有人找我倾诉衷肠,战战兢兢地罢了手。

          其实“海上花”这个名字也是从一女友处盗来。她是个陶艺家,偏爱青花,从工作多年的北京搬回老家上海后,一直叨咕着要重新开个工作室--其实最关键的也就是搞个窑。她天天唠叨,最后被我们笑为急着要开“窑子”的“窑姐”。正好那时候有一帮老男人老女人艺术家搞了个所谓的“申窑”,还天天在报上宣传,她一气之下便宣称,她要开的“窑子”才是正宗的,叫“海上窑”,至于烧出来的青花,自然就是“海上花”了。

          可是她大小姐满世界乱跑地做展览,“海上窑”迟迟不开张,我也就夺了她的“海上花”,告诉她有朝一日“窑子”落成,改叫“海上青花”吧。

          这样的来龙去脉说出来,想必编辑不再会说这个名字风尘了吧?不过把它写成中国的青花瓷艺术史,我也没有这个本事,自然而然地,也就落到了周围这帮“欲望男女”的情事上了。隐私这个事,一说出来,也就不成为隐私了。有些人一本正经地半夜里打电话跟你说上两小时,临了关照,“千万别说出去哦”。搞得我自我感觉特好地睡去。第二天起来,发现满世界人都被如此关照过了,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闺中密友”。这样的人,我把他的光荣事迹写出来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少关照了读者那一句话而已。

          何况我还是手下留情,更在编辑的提醒下做些“技术处理”。我有个颇有名气的作家朋友,一度在海外华文报纸写每日一篇,价格不菲的专栏。贪玩的她一到交稿时辰不得不坐在电脑前挖空心思地憋,恨不得中午吃了什么菜都要汇报一遍。而周围的朋友无一例外被她编排了进去,连名带姓地大曝光。

          反正八卦人人爱听,隐私人人要看。不得不第二次提到我并不喜欢甚至觉得幼稚的〔欲望城市〕,(这也要怪编辑,昨天拿到报纸,居然发现也赶时髦地讨论了一大版)大部分人看是为了过过一窥美女私生活的瘾;有些人看是为了给自己的生活对号入坐,反过来说,也就算是自己倾诉过了。我的一个女朋友却拿来当教材看,因为她本人太内向,说是要学习学习那些三八婆的三八样,好早日拐个如意郎君。(误人子弟啊!)最过分的是我的一对美国朋友,夫妻双双身为严肃媒体的资深记者,居然在泰国度假时,晚上窝在旅馆房间里看剧集!看电视还不够,他们还找来书看!

          天哪!!!

    21世纪经济报道 2002/09

  • 柔软的赵川

    赵川,男,1967年生于上海。1987年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附中,1989年赴澳大利亚攻读摄影,之后从事广告、出版、网络等行业。于2000年开始专事写作,中篇小说《鸳鸯蝴蝶》获2001年台湾《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2002年受台北市政府文化局邀请及澳洲Asialink委派,任台北驻市作家。期间与台湾资深小剧场艺术家王墨林合作,编写并导演了《厕所的脸》,在台北牯岭街小剧场出演。

          我是在聚集了一大帮老男人的饭桌上认识赵川的。他当时胡子拉茬,一落座就被老金介绍为“刚得了奖的大作家”,我就理所当然地也把他归入了老男人的行列。后来有机会读了他的《鸳鸯蝴蝶》,原以为是个爱情故事,却不料从头看到尾跟爱情没什么关系,略微有点受骗上当的感觉,心想到底是老男人,老奸巨滑得紧。

          再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我才发现其实他比我大不了几岁,离老男人的界定还远得很。他从悉尼回上海定居时间不长,日子过得松松垮垮,于是我们一帮不用去办公室上班的人就老是混在一起。赵川给我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像个旅居国外十多年的“海龟”,言语间也没有如“塞在牙缝里的肉”一般的英文单词。相反,他对上海的熟悉程度就好像他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土生土长的城市似的。因此我还常常把从别的杂志那里胡乱答应下来的,要深挖上海人文环境和历史渊源的稿约硬塞给他,令他叫苦不迭。

         《鸳鸯蝴蝶》里的那个“我”和赵川有那么点儿像,他们都是旅居海外多年回沪,他们都怀念过去的纯真年代,他们都对上海的典故了如指掌,面对“大变样”的城市,他们又都辨不清了方向。尤其是那些跳出了故事情节,有时幽默风趣,有时强词夺理,有时又感慨万千的只字片言,会让我在和他聊天时觉得就是他刚才随口诌的,而不是那个“我”想的。而一些朋友读了以后,就老是开玩笑“发廊妹啊?他最熟了!”。对此,赵川也不生气,每每总是笑着,无力地申辩两句作罢。

          赵川后来跟我坦白,现在回过头来看《鸳鸯蝴蝶》,发现当时的很多想法和观察到的东西还是很肤浅的,毕竟那是他离开上海十多年第一次回来,只呆了三个月,又跑到美国写下的产物。上海,在他脑子里,是“神”不散,“形”早已散得一塌糊涂。而现在住定下来的他再次身处这座急速膨涨和变化的城市,关注到了更多共通的焦虑,更多值得关心的感情,以及更多打动人的东西。继续写上海,似乎成了赵川不可避免的一个写作行为了。

          前面提到我因为小说名字而误以为《鸳鸯蝴蝶》是个典型的爱情故事,其实大概有更多的人读完都不会以为这是部小说,要不然那些朋友也不会嘲笑赵川熟悉发廊妹了。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受了传统的中学语文教育的毒害,好像但凡小说,总要有个中心思想,布局严谨,故事突出。怎料赵老兄拉拉杂杂地写,一会儿故事里,一会儿故事外地跳进跳出,情节也没个发展方向。你要叫他说这部小说讲的是什么,他会盯着你说,说不清楚讲什么!

          然而这样的阅读仍是一次心旷神怡的旅行,走到哪儿算哪儿,“正恰合人生中的茫无头绪,透露着生活的气息”(评委、台湾著名作家马森语)。而另一位评委著名小说家袁琼琼则认为赵川这种“没有明显的故事推展,没有明确的主题”的“作者小说”是“依旧非常迷人的”,“猜想作者就算来开份家具清单,也会非常迷人的。”

          或许是因为太熟络,这个采访,拖拖拉拉了半个多月。我几次三番的电话、伊妹儿轰炸,都被赵川三言两语地敷衍了事。眼看着就快到截稿期,我终于抓住他在一家新开的巴西餐厅坐定下来,不料那晚生意清淡的小饭店不知怎么搞的挤满了人。吃出一身汗,也没能静下心来说正事。于是我提议还是去我们常常混的那家咖啡馆,一杯金酒加冰块落肚后,就有了下面的谈话。

    殷:《鸳鸯蝴蝶》在台湾得奖,这里很多人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你给说说吧。
    赵:那是个极简单的事情。我快写完那篇东西时,刚好注意到《联合文学》有这么个小说新人奖,写完了离截稿还差几个星期,所以就寄了过去,后来在回去澳洲时听说得了中篇的首奖。年底就跑去领了奖,才知道这奖在台湾还有些地位。奖金虽然给扣了20%的税,算是挺多的了,够我在上海吃喝度用大半年。我以前得过几次别的奖,每次都这么一寄,得了也挺知足。奖这种东西对基本水准有个要求,其它就看评委了。当然我也根本不知道谁会是谁。

    殷:那你是怎么会兴起写这篇小说的呢?
    赵:1989年我离开上海,之后的十几年里只回来过两次,都是短暂停留。2000年底回沪小住,一住就住了三个月。重新面对这座从小长大的城市,非常开心。上海对我来说有旧的自在,新的兴奋。有很多外来的人,在这里工作生活,充实了这里的文化,城市的包容性让它变得宽阔深厚,又鲜活有生机。这和我十几年前认识的封闭的上海很不一样,这很吸引我。三个月之后离开上海我去了美国,住在加州,开始写一部长篇,但写着写着,我还是觉得想停下来写一个关于上海的故事,有冲动,要写这座城市。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对周围的就习以为常。重访上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勤于观察,这样就敏感,有很多感触。我在美国住了几个月后决定回上海住下来,《鸳鸯蝴蝶》在加州时已写了大概三分之二。余下的部份是再回上海后完成的。

    殷:我们都知道,我听你也提起过,现在台湾兴起“上海热”,你这篇小说又是以上海为背景,是不是取了这个巧啊?
    赵:也许有,我不知道。尽管言说上海是一种时髦,我也多次被人问起是否出于市场目的写了《鸳鸯蝴蝶》。但我还是想撇清。上海,它不仅是故乡,也是我现在的异乡。有一天在你离开了一座城市十几年之后,再被它吸引,再回来,这里有种致命的东西,是无法回避的。我不能不去关注。写它是必然的。我想搞清一座经历变迁的城市,以及相随变迁的人,可能有的精神命脉。小说里写到某种连接,写了变迁中有些品性一脉相承,也写了迷失。我想搞清楚很多东西,因为想说的太多,以至读起来,却找不到一个被认为该有的,设定了的叙述方向。但我已经无法介意这些了。

    殷:可是你取《鸳鸯蝴蝶》这个名字也太上海了,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大家都熟悉的文学派别了。
    赵:如果将《鸳鸯蝴蝶》当作是鸳鸯蝴蝶派的承传,那太顾名思意了。对于几十年前的那个都市文学派,因为写作的关系,我做了些阅读,但也了解有限。现在不时有人启用这个名词,或作为标签,其实误用的程度很高。作为一段几乎被解放以后的意识形态淹没和扫清的文学流派,平常人信口误用也不足为怪。甚至很多贯以名衔的文化人,弄文学的,也往往随便套用,按自己的意愿给它装进内涵。我在《鸳鸯蝴蝶》中涉及那段历史,或用了那个名字,只是小说的一种设定。我的写作态度,也与历史中的那个流派相去甚远。

    殷:你知道这里的文学圈对你的《鸳鸯蝴蝶》有什么评价吗?
    赵:大概没什么评价吧,这篇东西在中国内地也没发过。今年初看到英国的赵毅衡先生些海外2001年的中文创作有提到。
    中国内地的文学圈挺神圣的,他们不太介意所谓海外的东西吧。内地的一些文学有很强的大中原文化烙印。就像北京人常会用一副中央对地方的口气,表扬其它地方的中国人普通话说得好。反过来,说带口音的普通话,就会自觉在京城人面前矮一截。王朔就曾明言质疑金庸的南方话怎么可以入小说。所以海外背景的中文写作,就名正言顺地被边缘化。何况多数情况下,海外背景的中文写作本身口音浓重,缺乏中原气息。问题是,这种边缘化是前置的,是在作品被阅读之前,态度已经设定在那里。这里有市场因素,家门口倒一棵树,比海外死一堆人重要。在这里我觉得还有一种十分保守的力量,他们将文学弄成像一座城堡。虽然经济挂帅市场化喧嚣得很,但城堡里有一些高贵的人,凭了毅力在坚守。当然他们的回报是来自精神世界的,也可能名垂青史。有一段时间读了些文学刊物,可以感觉到一股自足的中原农业大国的气质。但我总觉有什么东西脱勾了,在中原士大夫气里有东西被排斥在外。这些阅读,难以与我非中原的城市生活连接,并且,也怀疑它们真能与乡村生活连接。这就是我说的城堡的意思。

    殷: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说上海吧。现在你住了下来,对上海又有哪些新的认知了呢?﹖
    赵:现在什幺人都来上海,上海成了“泡沫”了。来已经不稀奇了,接下来得看到好多人离开吧,这是必然的。建议时尚刊物可以策划起这个专题了。国内的许多时尚刊物所做的上海选题,多数是在渲染一个中产阶层的娇饰的上海,拜金崇洋的趣味浓重。我以为这样的意识形态有问题。但这跟中国的大环境有关,跟经济挂帅的发展主义有关。我自己回过头来看我那三个月里的观察和想法,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很表面化的。

    殷:难道发展不好吗?
    赵:现在发展主义压倒一切,但有些只是大资本在利用这顶晃子谋取暴利。这在上海的“发展”中也常可以看到。对一座城市而言,并不是所有的发展都是必须的,顾及个体人的权益、城市的历史命脉才是必须的。希望能尽量改善市中心的居住水平,而不要再造出许多不伦不类的东西。想想巴黎,市中心的旧房子,谁够胆动它们一根指头。

    殷:你以前在上海的时候是学画画的,那时候都有过哪些视觉艺术方面的创作?
    赵:我很小就开始学画,后来考进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附中读书,属于不安份守己的学生,很为社会上的各种变革风气所动。84年开始搞前卫艺术方面的创作,当时的宽松度有限,参与的画展都没开几天就被封掉。86年上海的“M艺术群体展”就是我和杨晖以及宋海冬策划的。之后不久我便出国了。这十几年里偶尔也画了玩,但我还是关注视觉艺术,写点评论方面的文章。对我来说,写作这件事很搞脑子,而视觉艺术则接近些突发奇想的自由发挥。所以从精神方面来说,你看,多数画家比作家活得滋润。写作又是件很市井属性的事,“自我”不能为所欲为,必须要放到一个更大的范围里受检验,是一件挺累脑子的活动。艺术家多是从自我出发,没有为所欲为的自信,那也就别干了。总之这两件事要求的心理素质不同。我有时写完了,再来弄画面的,觉得所能承载的太有限,太轻薄,就只能拿来作休闲运动了。

    殷: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了这种“搞脑子”的写作呢?
    赵:89年,有个上海人,他的香港人老板要找人写几个消闲的故事,在墨尔本学校的饭厅里,我一口答应。以当时的生活情形,那稿费是十分丰厚的。之后不久,给当地的中文报纸写每周的专栏,事情就这样开始了。九十年代初我们有一伙人在当时的几家中文报纸上些专栏,每个星期各有地皮,写杂文的酣畅淋漓,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经验,你可以完全不受约束地谈任何你想谈的问题,发表任何见解意见。可以写性,抨击政治的移民或任何政策。在这样一种杂文精神下,往往言之有物,触及当时海外中国的真实生活境况,我们几个人的写得在当时的几万华人中家喻户晓。我妈那年去澳洲,肉铺里的中国人也知道他儿子的笔名,心里别提多高兴。后来我找那几个朋友一聊,刚好八个人,我们将那几年写的杂文的一小部分集起来,就出了《悉尼八怪》这本杂文集子。后来生活变迁,原先的生活气氛半慢慢变化了。

    殷:你们这八怪除了你,其他七怪现在也都在写吗?
    赵:我们那些人说起来也都挺怪的。阿忠失踪有四年了吧。有人在坐牢,还有开厂开店做生意的,也有不知在干什么的。或许都在写,或许除了我没人还在写东西了,我不太清楚。

    殷: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好像你是到了国外,才开始大量的中文创作,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赵:如果当年没有离开中国,恐怕后来就不会如此地投入到中文写作之中。这话听来像一个悖论,实际却并不离奇。我正是因为离家去国,才感到写作成为一种需要。在一个坚涩孤独的陌生环境中,人变得更需要思考,更敏锐,更多感怀。对于我来说,写作,是记录或表达这种复杂的思绪,也是怀旧,也是与过去的生活保持连接。以前我并不屑于自己的写作,也不在意保留。海外的中文出版较为艰辛,一些朋友每周都会跑上报社,亲自校对自己的专栏。我那时去送稿,和他们撞上,有人会说,喂,文章千古事,你还不赶紧自己校对校对。我不以为然,说,我是写的时候痛快,好象出恭,遗臭万年都没有关系。以后什么时候开始严肃对待,我也记不得了。

    殷:是严肃对待后下决心专事写作,还是专事写作后才严肃对待了呢?
    赵:这个就说不清楚了。当时广告公司越开越顺了,生意也越来越好了,而我却觉得一眼看到了明天的样子。我把公司扔下,把车子家什卖了,很多人都说我是中年危机提前到来。现在想想我还是很庆幸自己的决定。像我们这些八十年代末离开中国的人,有些是抱着看世界的愿望,也有很多迫不得已的原因,只是很多人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我们有所得,也放弃失去了很多东西。对我来说,我还是觉得放弃的东西是挺重要的。从上大美院附中画画读书,到开展览封展览,到离开中国去澳大利亚,这时候谋生大于一切,以前很多愿望只能装起来放在角落里了。我总觉得有一天可以重新拾回来,这是一个心理积累的过程,慢慢地就觉得必须要这样做了。这种积累也是一种期待,一旦有个小小的契机,就可以去改变,去实现。

    殷:你在国外那么多年,就没有想过用英文创作吗?
    赵:说实话,96年我有大半年都在琢磨着写英文,一开始发现不行,就翻译自己的小说,弄了大半年,有几个短篇的英文版还被收到了一些集子里。可是还是发现得不偿失。写作时你在控制把握语言,语言是文化的核心,也就是说在进入另一种文化的时候,当我用英文写作时,我老担心语言,我就被语言所控制着。写作是你在控制把玩语言。语言是文化的核心,当你在进入另一种文化时,你的思考体系都要随之更换。我老担心语言,对这种更换没有信心,这样我就很被动,甚至被这门所谓的外语所控制。所以最后我还是回到自己的语言上来。现在也时有用英文发表,基本上都是和母语是英语的翻译者合作。

    殷:对了,那时除了《悉尼八怪》,还出了哪些书?
    赵:唉!说起来我在内地出书的经历特别不幸。95年内地有家出版社帮我出了《赵川旅澳摄影作品集》,那是一本非常非常糟糕的书。我离开澳洲时,还有一箱子,被我全扔了。因为每次搬家都是个累赘。那是一家极不负责任的出版社,药水在彩色版子上到处乱流,英文全是错的,我帮他们全部改好,可他们原封不动地还是按错的来。还有一次更令人难过,是一本散文集,名字我就不说了。拖了四年终于出来,那个编辑把书删了三分之一还要多的内容,目录也重新编过。然后连一封信也没有,像判决书一样给了我一张条子,说部分内容不符合国内阅读习惯,就这么把我打发了。我觉得很冤,我的书一不写色情,二不谈政治,更重要的是,什么才是“中国人民的阅读习惯”呢?还有一本,算了不说了。

    殷:对你的经历我深表同情。
    赵: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的主要作品都变成了在台湾发表了,包括计划中的一个长篇。我人又在上海,好像有点错位啊。(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淡,我扯开话题。)

    殷:说说你这次在台湾排戏的事儿吧,好像挺有趣的吧?
    赵:这次去台湾,是由澳洲的Asialink委派,台北市政府文化局邀请,到台北做驻市作家。到台北的第一天傍晚,我就去看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杨晖。他当时正在为台湾资深小剧场艺术家王墨林的新戏《雨果》准备舞台。我就是在那儿认识了正在排练的王墨林。如果不遇到他,就不会有后来的《厕所的脸》。王墨林看过我以前写的一个实验性的短剧,觉得里面的语言很有意思,就提出说可以在台湾演一演,并说由我自己导演会很有趣。当时我是台北市文化局的客人,有些资源,所以就重新在台北写了个剧本,最后在走之前还正儿八经演了三场,开了研讨会。我从没做过戏剧,后来王墨林说我是个疯子,叫你干,还真干出一台戏来了。

    殷:和你在台湾一起合作这个戏的还有哪些人?
    赵:除了王墨林,担任舞台设计的是国际知名的视觉艺术家陈界仁。

    殷:那你自己是怎么看这部在台湾创作的第一部戏的呢?
    赵:好玩。这是一件“跨界”的事情,所以我在创作上有更大的自由度。这里有我的文学经验,多年看戏,对舞台的想法,也有我以前搞前卫艺术时的影子。这是一件启发性很强的作品,我是在一种边缘,试一些创作上的可能性。另外在排演时涉及到的两岸的议题,我也是在一个边缘上。戏中,舞台被简单地分隔为男厕和女厕,通过一男一女两个主要角色,演绎出跟男女情感、历史场景、现实政治及超现实意想有关的情节。这出戏的排演过程是十分有趣的,一是艺术创作媒体,我从纯粹的写作跨入舞台。二是两岸“对话”,我虽然作为澳洲身份到台湾,不过还是基本被当作一个大陆人。排练中的人际关系,思想沟通,基本都脱不了这两个层面的磨合。

    殷:我发现,台湾在发《厕所的脸》的新闻稿时用的标题怪得很——“柔软的上海作家赵川与左派的王墨林,在台北剧场能擦出什么火花?”,为什么说你是柔软的?
    赵:为什么?因为没有硬起来?

          聊到这儿,深夜的咖啡馆里越来越热闹了,店主阿朱也凑过来瞎说八道,我们就此扯了开去,采访无疾而终。

    本文曾先后节选刊登于《城市画报》和《上海文化》

  • 梦想家园

          沿着沪杭高速公路,往嘉兴一路开下去,进了秀洲区,停下车来随便问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那个“画画的”缪惠新。而他一头好像赶时髦染的,其实天生的花白头发,一条宽宽的牛仔裤,一件总是在后领贴了块花布补丁的格子衬衫,只要一在乡里的街上晃,就是最扎眼的。

          就是这个自称第一个在栖真乡穿牛仔裤的老小子,在1998年和张艺谋一起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亚洲十大艺术家”。这不明就里、突如其来的荣誉令国内外媒体开始关注他这样一个嘉兴郊区的农民,随之,美国著名作家杰西卡·麦斯威尔给予他的“中国毕加索”称号也铺满了大小报章。缪惠新后来承认,他当时并不知道毕加索是谁,一个学生去嘉兴城里从新华书店给他带了一本毕加索画册,这才让他平生头一回和这位大师相遇。

    很快要退休的乡文教卫生助理

          “我参加工作早,所以再做两年就可以退休了。”属猪的缪惠新一边说,一边摆弄着他那小小的银色NOKIA,“这个机器有毛病了。”他抱怨到。这个手机是当年《时代》周刊评选活动的赞助商NOKIA送给他的,多少有点纪念意义,也就一直没换新的。

          乡政府的差事是老缪家做得最大的官,缪惠新的父亲一直为这个老六而自豪。考进乡政府前,缪惠新做过八年的小学民办教师,每月领5块钱的补贴。当时的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一幅水粉画可以卖到500美金!“一直到结婚前,我每天晚上都临摹一幅画,可是连考美术学院的考试资格都拿不到,”他回忆到,“我也觉得自己老画不像。”

          1983年,看了金山农民画的缪惠新因为不服气美术老师把它吹得神乎其神,一晚上一口气画了5张底稿,其中一幅《乡情》在浙江省第一届农民画展上得了一等奖。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越画越野,越画越疯,也越画越不像农民画。尽管也有来自美术院校教授的批评,要他“向民间学习”,缪惠新却仍然我行我素,没往心里去。反之,一些西方朋友的鼓舞使他更添信心。

         “我第一次去美国领事馆签证还遭拒签!”缪惠新忿忿地说,“我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要去呢。是你们邀请我去的嘛。”那时候的缪惠新已经小有名气,在北京中央美院画廊乃至巴黎的“中国之家”都办了画展。但是他仍然是个业余画家,白天还是当他的文教卫生助理,就是分管文教卫生的那个副乡长的助理。他平时的工作内容是跑乡里的各个卫生院和学校,“分发上级的通知,看街上的垃圾箱是否打扫干净,给各个村发发老鼠药。”

          乡里乡亲只知道他是个出了名的,有外国朋友的画家,至于为什么出名,这名有多大,他们就茫茫然了。路上迎面遇见,大家也就“惠新、惠新”地招呼他,聊的也只是家长里短的闲话。

         “家里总觉得这才是个正当职业,画画这种事情只能是爱好,不能当饭吃。”缪惠新说。一千多块的月工资在当地算是高薪阶层了,他自己也觉得靠卖画赚钱好像总不太牢靠,更何况他对卖画这件事并不怎么积极。“能有个体面的工作不容易啊!”他感叹到,“父母也会安心点。”

          于是缪惠新只有在晚上,9点左右小睡起身,在他父亲的粮仓里,才当回他的艺术家。“我这样没什么不好,”他说,“再熬两年退休,就算是对家里有了个交代,我也能有更多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了。”

    喝喝酒,做做梦

          缪惠新喜欢喝酒。朋友来了,一斤黄酒不用人劝,他就会“你随意,我干掉”地不一会儿解决了。热酒下肚,话自然也多了起来。缪惠新的话题常常前言不搭后语,东扯西拉,他的想象力让你惊讶,可他自己却说,“好多都是做梦做来的。”

          虽然在很多缪惠新的画中,可以看到他的家人,他的村子,甚至他父母家的猫们,但是栖真毕竟是个小乡镇,生活平和甚至有些枯燥,远不如画中那么色彩缤纷。然而对于缪惠新来说,栖真给了他给了他灵感,给了他梦的源泉,也是他奇思异想的最初。

          在美国俄勒冈州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个行为艺术的主意——在美国种一亩水田,请家乡的大嫂阿姨们来用中国的方式——水牛、铧犁来耕作。“农民也可以做很前卫的艺术。”他说。

          爱交朋友的他还想造一个金字塔式的建筑,使用空间完全在地下。用途令人不可思议,居然是个米仓。“把大米放在中间,周围可以坐很多人,朋友来了可以围着大米聊天。”

          这些绝妙的主意令人瞠目结舌,因为它太简单了,太聪明了,或许也只有农民才想得出来。“一幅画完成以后,放在光线暗的地方,眯起眼睛看一下,你又可以看出许多画,”缪惠新像个梦游症患者般描述道,“我好些画根本不是自己画出来的,是我看出来的。很奇怪,看出来的画可以吻合你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

          在“看画”的同时,他声称自己还常常在梦里得到高人的指点。“有一次我梦见自己在一个非常荒凉的地方走,要赶到某一个地方。”他说,“路上来了一个很平易的人,他一见到我就说,‘你这样走是永远走不到的,我来帮你。’然后就在我手心画了一个‘倒S’。”

          这个‘倒S’就成了缪惠新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被他认定是给所有事情带来好运的幸运符。而在他的作品中,也经常可以找到这个符号。

          做会计的妻子于惠珍要比缪惠新理性、冷静得多,常常会在饭桌上给胡言乱语的他轻声轻气地泼点冷水,提醒他别痴心妄想得忘了现实。正在兴头上的缪惠新哪有空理会,他继续他的长篇大论,不断添着酒,不停吃着鱼。鱼是缪惠新最喜欢的菜,如果点菜时不提醒他,他会点一桌子鱼——红烧鱼、清蒸鱼;鱼汤、鱼块、鱼片……总之全是鱼。好像他自己简直就是他画中那无数只猫们的化身,这不由让人想到好朋友们对他的昵称——缪,听上去还真像是在逗猫。

          奇想连篇、有点迷信,又相信风水的缪惠新自己对于种种巧合总是报以认可的态度的。他说栖真这整个地方是个龙头,有两根龙须,龙头正对着一个千亩水塘,他住的村子就在一根龙须上。他一直的愿望就是在千亩水塘边上风水最好的地方盖一间画室。这是否也是梦境的一部分?他没有说。

    爱的家园

          女儿缪雨去嘉兴念高中后,缪惠新两口子在镇中心的三室一厅就显得更冷清了。此时的缪惠新似乎开始领会老父的感受。当父亲第六次,也是最后一次造好新房子后,孩子们却都搬出去成立了自己的家。只剩下老两口既欣慰又冷清地守着大房子。“父亲的房子是父亲生命的全部象征,是我出生的血地,是缪家的根基。”缪惠新站在河边抽着烟说。坚强执着的父亲和贤惠宽容的母亲一直他心目中的偶像。在贫穷拥挤的少年时代,父母亲终年忙碌,为撑起一个家,给缪惠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父母身体健康,为他们的子女们骄傲。而我想象中温暖的家就是一大家子人都快乐地聚在一起。”

         “栖真总归是我的根,”他说,“住在这儿我觉得自在。不像城里太麻烦,晚上走路还要找灯。”

    千亩水塘上的快乐家园之梦也许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于是当朝南埭18号的那栋老屋行将被房管所拆毁之时,被缪惠新拦了下来,“我以前做梦梦到过这房子。为了不让他们拆,我就买下来了。”

          清朝时这沿河一带是栖真商贾们的聚集之地,现在漂满了油葫芦的河水看似青葱茂盛,实则污染严重。两岸不是年久失修的老屋,就是八十年代建的简易公房。栖真古寺就在沿河几步路的桥头,这座建于南宋的古刹在枝繁叶茂的古银杏树丛中显得安静而悠远。

          以每平方米100元的价钱买下这栋砖木结构的老房子后,缪惠新又花了六千多元对65平方米的两层楼进行整修。最重要的是接上水,电,按上厨卫设备。然后是刷墙,做瓦,浇地,修花坛,填青砖。“在我的带动下,我让邻居们也开始整修屋顶上的破瓦,”缪惠新指着,“现在这一片看上去好看多了。”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把旧椅子是乡政府大扫除时从老乡长那儿要回来的,“别人都用沙发了,这些椅子就要被劈掉。”从房子到椅子,如此这番抢救下来的东西缪惠新还真有不少。周末,他常常去附近的乡镇找农家的旧家什。东西一多,就都堆在了父亲老家的仓库里。“你看这上面的雕花多精细有趣,”他津津乐道,“等我有了更大的房子,我会把它们都擦干净了摆放出来。”

          这新置的“产业”空放着,缪惠新隔三岔五地去清理清理,“朋友来了就可以住在这儿,很方便。”至于他自己,最常跑的还是父亲的粮仓——他的画室。那里虽然乱糟糟,但地方也大,摊得开。“每晚走时,都要提醒自己锁门。”缪惠新说,“画是没有人拿的。但有时候会有小偷顺粮食。”

          这种只有农民才有的心思,缪惠新从来不避讳。就像他从美国给父母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两双质量特好的彩色高统橡胶靴——插秧时用得上。这么多年来,虽然农活不太干了,可是手脚还是很灵活的。还是在美国,他帮那里的朋友搬家、挪树,一句英文不会的他愣是指挥几个大个儿老美把一棵名贵的大树顺顺当当地挪到了新家。“我告诉他们挪树时需要耐心地温柔地和树解释,现在我们要搬家了。要不然树一生气就死了。我还用手帕包了原地的土和树一起搬。”缪惠新笑到,“结果第二天他们邻居也来找我挪树。他们以为我是专门的园林公司派来的。”

          “我理想中的家要在童年时代喜欢的水边。这个家可以简单,但要四面环水,种有水田和树,草,养上鸡鸭猫狗。水里没有污染,养上小鱼小虾。河上是一座悬桥,朋友来的时候才放下。”

          说这些话的时候,缪惠新又陷入了幻想。也许朝南埭的老屋正是他梦想的开始呢。

        《缤纷》2002/08

  • 青年老邓的蓝色理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房子成了一件附庸风雅,体现品位的事。就象中装被外国设计师拿去摆弄,潮流又从西方吹回东方,外国人对老房子的热衷着实令中国的房产中介们上蹿下跳了一阵。

          然而除非是新天地那样的大手笔,把旧砖烂瓦都拆了修整,重新再盖;那些住着七十二家房客的老房子改造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老邓当初看中这间底楼的房间,纯是因着墙顶那两条细细的嵌线。这是三十年代末设计师的创作,简单而不落俗套。这和老邓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他不会从吴中路淘一大堆旧家具把这儿布置得跟家具展示厅似的;一个简单随意,并且实用的工作室就是他的目标。

          等到施工队进场开工,老邓这才发现他所要的“简单”还不是件轻松的活儿。沉积了几十年的灰尘的楼道阴暗拥仄;盘根错结的电线拖着一只只笨重的电表占据了头顶的空间。老邓厚着脸皮一家一家地敲门,在遭遇了无数次的怀疑和一次举足轻重的居民表决大会之后,终于说服所有的人同意在绝不影响居民生活的前提下,由他出钱清理粉刷楼道。

          现在的电表都被装进了一只只小木箱,就象老式的邮箱钉在每户人家门口。大家进进出出也开始习惯了变成红色的楼道;尤其是楼梯下原来堆放垃圾的那个柜子,自从老邓擦洗干净,放上花瓶后,再也没有人随便往那儿存马甲袋,可乐瓶什么的了。一项居委会屡年解决不了的公共环境卫生问题,被一个想法奇怪的“冤大头”给治了。

          上海人大概是很难理解为何老邓要如此兴师动众地改造这块所谓的公共面积地。也正是中国人这种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心态令多少曾经美丽,曾经整洁的老房子灰蒙蒙地淹没在了嘈杂的弄堂深处。老邓拒绝把他的所作所为升华到某种精神文明建设的高度,他最根本的出发点是无法忍受那种低质量的生活环境。

          不过质量高未必要成本高。老邓始终觉得自己没怎么做所谓的设计,很多东西的形成或多或少地都出自省钱的目的。二百来块从旧货市场扛回来的老式浴缸想来想去不知怎么利用,最后涂了红色,放上一块玻璃,成了会议桌。咸菜缸里养上几条鱼,搁条玻璃,也成了天井里的茶几。电视机柜是人家不要的理发椅的底座改的,也就独一无二地变成可升降高度的电视机柜--当然要用脚来踩的。

          办公桌也比较特别,是专门叫铁匠焊了架子,嵌上三夹板做成的。一来定制的尺寸比较窄,节约了不少空间;二来用料便宜,桌面连漆都没漆。长长的桌子顺着墙面延伸,老邓坦白这里有他的一个“同桌情节”--扭头就能和并排坐着的同事说话,感觉特别亲切。

          办公室和会议室之间的落地门本来就有,不过是把半截的玻璃门继续往下挖,换了整幅的玻璃。因为用来做压玻璃条的木头太差,只得放弃油漆。结果这本色木条绕在磨沙玻璃和白色门板之间,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视觉效果。

          最花功夫,最“奢侈”的是洗手间。老邓承认蓝色的马赛克有点赶时髦的意味了,不过的确让这个狭长的空间有了点想象的余地。“干我们这行的……”老邓一开口有点犯职业病似的说起了广告台词,但是他强烈地表达了马桶对于一个搞创作的人的重要性。唯一被老邓认为稍有设计理念的是洗手间的吊顶--锯齿形的白色石膏板,和天井里的吊顶及储藏柜的橱门一样,算是呼应,同时也增强了空间的立体感。可就是这点设计,现在已经被潮湿的梅雨天气给糟蹋得斑斑点点了。

          其实仔细看一看室内的蓝色墙面,就会发现斑斑驳驳地都开始脱落了。这是每一户身居老屋的江南人家的尴尬。老邓说他哪天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在屋里再围一圈防霉防潮的墙,宁可牺牲一点那本来就不大的面积。

          这大概是说说而已。不管怎么讲这个想法有点黔驴技穷的味道。老邓和朋友合开的工作室做的是“视觉帮助”的活儿,听上去有点玄,他看上去也有点累。每天下午,老邓坐在天井里的长凳上想创意想到发呆,阳光穿过被雨水淋得脏兮兮的顶棚晒下来,缸里的金鱼不知什么原因奄奄一息。一不留神,他就眯着了。

     缤纷 2002/07

  • 她爱我,她不爱我……

          幸运的是,现在的男生女生们不用撕花瓣来解决这样的困惑了。

          我的两个女朋友,一个哈佛毕业,一个哥伦比亚大学出身,却专门设计弱智得不得了的恋爱游戏,卖给电信公司,让等车等得百无聊赖的男生女生们在他们的手机上移动拇指,消遣娱乐。

          据说在港台地区她们的游戏颇受欢迎,每天能收到不少订户的问题,尤其是关于性的方面。看来全世界都开放了,只要有中国人在的地方,父母和子女之间在这方面就不太可能有充分的沟通和科学的教育。一个19岁的女孩问道,吞下精液是否会怀孕?令我的朋友暴笑之余急急忙忙回信,生怕她思想负担过重有个三长两短。

          我倒是喜欢她们做的包含五个小问题的情爱测试,什么“你准备好承诺了吗?”,“她爱你的钱还是人?”,“他是花花公子吗?”。每个问题三个选择,每次你通过按键选择,马上回得到回复,知道自己是否答对,五道题目全部结束后,更会显示测试的结果。我喜欢的原因当然不是测试本身,而是我那两个朋友尽玩无厘头,你大概一边玩一边就会笑,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胡扯嘛,可还会忍不住玩到底,看它最后又写了一句什么损话羞辱你。

          本来嘛,又不是算八卦,有准不准的。游戏而已,谁会真的把它当恋爱心水呢?那才真的弱智了呢。

          不过人越长越笨的事也是有的。〔SEX AND THE CITY〕这部四个八婆主演的剧集居然红火到了连盗版碟也出了,身边一些“Thirty-something”(套用剧中对白,指三十好几的人),仍然晃荡的女友更是常把剧中主角挂在嘴边,将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奉为楷模。

           可是这四个女人没有一个能正正常常地和男人交往,自己一百样可爱,男人总有男人的不对。编导居心叵测,存着心要让这些 “Thirty-something”憋到老,更何况现实生活中又有几个可以和电视上的美女演员一比的。

          还是那个19岁的妹妹可爱些吧。爱情这回事,不用象哲学般复杂,把简单的事情做好了,就是快乐轻松。我把一个“性对你来说是乐趣还是危险?”的游戏发给一帮狐朋狗友,居然有个公认为“party animal”的老兄测试结果是-- 在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前,你还是在家乖乖呆着吧,少在外面混。

          这位老兄恼羞成怒,一个星期没接我电话。

           21世纪经济报道 2002/07

  • 欧洲看世界杯

          我们驱车在普罗旺斯的乡间小路上,沿途的中世纪风格小镇漂亮得令人难以置信。然而老莫却无心一瞥,他一边疯狂地赶超前面的车辆,一边提醒我注意路标,“我们一定要在中午前找到那该死的圣约内,要不然就赶不上第一场球赛了!”

          圣约内是法国南部靠近尼斯的一个山间小村落,和法国的许多其他小镇一样,这里盛产葡萄酒。当我们终于根据长达一张A4纸的指示,拐入朋友租的别墅时,开幕式已经开始了。老莫和铁龙像两个中学生一样吵闹着要去村里的酒吧看球赛,理由很充分--要和法国人民一起为法国队加油。于是他们嗖地就窜了出去,留下一屋子女人,一对双胞胎婴儿和两位七十岁的印度老人。

          拉什是哈佛的退休地理教授,他对足球的了解几乎和我一样无知。于是在塞内刚进了一球之后,我也悄悄溜出了大门。找到老莫和铁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巴掌大的小村子就一个带电视的酒吧。他们和几个刻着纹身的年轻村民正打得火热,而当上届冠军队终于输给塞内刚时,那几个帅气的普罗旺斯农民虽然有些失望,却潇洒地耸耸肩,什么也没说,平静地离开了酒吧。倒是老莫和铁龙这一个来自北欧,一个来自英国的半大小子大呼小叫地瞎起劲。

          足球在很多时候可以是男人们的一个借口,即使在如世外桃源般的法国南部乡村也印证了这一点。当我在圣保罗村流连忘返于米罗,马蒂斯,毕加索等大师的足迹之时,这两个人还是一头钻进“体育酒吧”,为享受“世界杯的氛围”。可是一样有卫星电视,住所的沙发上是绝对留不住他们的,因为没有一杯又一杯的生啤。

          我们的旅程安排得还真有趣,当我们一离开法国,开往意大利,老莫第一个反应便是第二天他又可以和意大利人民站在一起观看意大利队的第一场球赛了。于是看着地图算时间,佛罗伦萨就成了我们理想的第一个停靠站。

           这当然不是一次“世界杯之旅”,要不然我们现在就不会在欧洲了。可是观看世界杯还是成了老莫旅程中一个重要的项目。好笑的是,当完全足球盲的我试图问他一些球星的名字时,他居然一无所知,同时也有些恼羞成怒,“我说过了我不是球迷!但是世界杯这么大的事我不想错过!”

          我不得不承认佛罗伦萨已经被旅游者们给毁了,(我也算是其中之一吧),再加上我们唯一的相机离奇失灵,连我都失去了在古城逗留的兴趣,和老莫一起一条街一条街地找电视。幸运的我们在开赛前五分钟终于找到了一家小咖啡馆在放实况转播,因为很快那个小咖啡馆就挤满了乘午休溜出来的男女老少,连站稳脚跟的空地都没有。可怜近视的我实在难以看清挂在墙角的那台小电视,不过意大利人的热情欢呼还是能让我明白谁进了球。

           这终于也解开了我一个早晨的疑惑——好多商店都关着门,大街上空空荡荡。晚上看意大利台的新闻,果然,很多人都在看球赛,连学校的教室里也组织集体观看。

           老莫对于这种氛围自然是十分满意的。他故作体贴地主动和我商量明天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地儿看中国队历史性的首场比赛最合适,一研究时间表,答案是饭店的床上,而且还千万不能忘了上闹钟。

    21世纪经济报道 2002/07